魔修伺机混入壁山秘境,只是为了夺取这颗藏身于此的魇气珠吗?
没等她想出个因为所以然,便听到伏宁冷声驳斥,“早不晚不来,偏偏这个时候来?”
“滚下来。”他挺身拄剑,“你们要么交出魇气珠,要么……”
薄霜冻在剑锋上,发散出一股刺骨寒意。
“死在这里。”
奚午略敛了笑,眉头稍稍下压,在眉心处攒起些微不愉的襞积。然而他却不语,一双黝黑如古潭的眸子,在这座破烂淫祠里,仿佛悬着两盏被点燃的阴狐火,令人心下忽起畏惧。
奚午站在高处,卷了卷鞭稍,眼睑倦怠般地半垂着,向下觑着伏宁。
那张满盈少年气的俊秀面庞上,骤然裂开一痕裂纹。
“好啊,”他咬牙发狠,“就是我给你,也要看你伏宁接不接得住!”
那本就极破败的窗槛,应声绽裂。
木屑沿着冲力飞溅而出,只噗嗤两声,登时扎满无数荆棘般的银锋。林语渡侧身闪向另一端,都跑到这了,奚午还不肯放过他——
不仅如此,一同射过来的,甚至还有数朵冰霜!
啪的一声,满地尘烟飞散,所有人的身形都被掩在了黑雾里。
又来了!
少女眉头一跳,暗骂一声“晦气”,一时间只感觉面颊充血,仿佛一注滚烫银浆被注入了头颅,烧得她热血沸腾。
这些人打架都是乱打,根本不讲究战术,不像意气斗法,更像是故意寻仇,不多久,空气中便略微漫起一阵血腥味,分不出是谁的。
啪嚓!
很大的一声,木料被撞碎、或是劈碎的巨大声响。
“伏宁!”
倒霉蛋是林语渡。他立刻翻身跃起,微喘着气大声叫骂,“你他爹的!”
“看准了再打!他爹的我非搞死你不可……”
少年抹去脸上血迹,嘴里暴怒地骂骂咧咧,“差点破相了,我认识你这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。自己长得丑还要把别人的脸毁了,”他指了指伏宁,“丑八怪贱人一个。”
然后,又指向那黑雾中若隐若现的两道影子。
“贱人叁个。”他说。
伏宁的声音很静,也很冷,“手滑。”
鞭稍在空气中抽出极响亮的裂空声,甩出一串血珠,向着林语渡狠厉挥去。这劲力却陷入到了一团水雾中,黏腻如被晒化的饴糖,奚午收回鞭子,眯眼看向那林语渡站立的方向。
“镜花水月。”他低声念道,好像这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谁,“合欢宗?”
林语渡:“我服了。打了这么久还认不出来?”
奚午轻飘飘地化去急掠而来的凌厉剑气,转了转手腕,满不在乎地笑笑。
“不好意思,太弱了,没注意。”
作为这里修为垫底的,伏微能保全自身就不错了。好在他们都没有想要将她牵扯进来的意思,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避开她打的,因此她才有了一个机会。
伏微俯下身,绕开地上破碎的莲台与灯烛,来到欢喜佛金身边上。
它这会可谓凄惨万分,方才的打斗同样波及到了它,原本朽坏的金身更显秽烂,泥土染身,金漆剥蚀,只有那张因享了供奉香火而重新长出的肥硕脸孔,如同一只缀在泥泞中的金月亮。
欢喜佛这时候也不装死了,瞪视着面前蹲下身的女孩,试图将颈子凑得更近些。
好香,好香……
这孩子和其他几个比起来,很不起眼,身上气息虚弱到近乎难以感知。
这会儿正是深夜时候,淫祠已经被拆得差不多了,随处都是砂砾碎石。黑雾渐渐消退,外头慢慢有了些微萤火,环绕着这片废墟,勉强能够照亮附近一圈儿地。
远处有一群洑水的野鹅,还有几只麻雀,枯草在风中颤抖着,看起来像是秋末的画幅,处处俱是淡而微弱的倦色。
一抹银缎子般的剔透月光,在这并不方正的画幅中旋舞。
她垂着脸,光线从脸颊边缘如浪潮漫延,照亮那张清秀而冷淡的面庞。
欢喜佛欣喜地扭动着颈子,拼命要吸她身上的香火灵气,离得近了,才能发现这尊佛像很肥,数圈肥肉堆砌在那根骨头上,似乎只要轻轻将刀尖递进去,就能抹出一手肥腻油膏。
这些肥肉,都是用信徒的骨肉鲜血,一点一滴滋养的。
它在试图蛊惑她。
她很顺从,没有任何反抗地将手掌贴了上去,几乎是用力地、拼了命地压着它。
下一秒,有什么明金色的、亮闪闪的光芒从欢喜佛身上流失了——是金子,这尊佛像竟然是以金子浇铸的,没有掺杂别的金属。
它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,缺失的本相让它变得愚钝了,可还没等它想明白,便已经迅速融化成了一团金水。
那金水上还冒着大股白汽,像是一碗刚烧出来的,热滚滚的沸水。
奚午猛然回头,却见一抹刺眼烈光在空中炸开!